家长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当然，学校要和家长沟通，可是沟通的内容不是孩子们的事情吗？为什么没有办法从孩子那里得到答案呢？
假如孩子都不愿意说，是不是问题本身就有问题呢？
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家长会，而且母亲生前也从来没有时间来参加我的家长会，甚至因此被冠上了没有爹妈的孩子，成了没有恶意的恶意的发泄对象。
白色衬衫和黑色七分裤，再加上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这大概是除了公司年会和出席婚丧以外我穿过得最正式的服装了。
我还担心这样还不够正式，本来还打算打上领带，套上西服外套的。
“随意一些就好，不用这么正式的，阿荀。”
被露出了奇怪笑容的洛雪制止了之后，折中的方案就是像现在这样。
一进到洛雪的教室，几道视线便直直地想我刺来，我摆出了事业性的微笑，向先到的几位家长点头示意。该说毕竟是私立的“贵族学校”嘛，室内坐着的几乎清一色是女性，她们的穿着不说华丽奢侈，但也绝对没有谁穿了没有牌子的便宜货，倒是也没有谁穿得比我还要正式就是了。
告知家长座位的方式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样，每张桌子的左上角都摆着橙色的“成长手册”，只是我小时候都是自己回家的时候带回去的就是了，我一个一个空位找过去，很快就在第二列第三排找到了洛雪的位置坐下。
“您好，请问你是洛雪的爸爸吗？”
我刚坐下，身边座位上穿着休闲套装的男人就带着同样的事业性笑容和我打着招呼。
“啊，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慕容鸠的爸爸，这次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救了我女儿。”
我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就是那个被迫协助了罪犯的孩子吧。
他的态度让我想到了那个将罪行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的首相，然而比起愤怒，我更多地感到悲哀和同情，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才会被罪犯有机可乘吧，当然，这并不代表我想和他多说些什么，洛雪与慕容鸠之间也好，他们父女之间也好，那终究不是我该去插手的事情。
“这并非是我们两之间的事情，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或者是道谢，让雪她们自己处理吧。”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拒绝交流的态度，他尴尬地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将视线转到了正前方，白板中间的电视机上放着一张写有“欢迎各位家长莅临”的艺术字的幻灯片，白板的下方放着白板擦和马克笔。
还记得以前我在这里上学的时候，用的还是黑板和“无尘”粉笔，每次老师上完课，找他提问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手上白花花的一片，直到我第一次上去写解答过程之前，我都真的以为“无尘”粉笔是真的不会扬起白灰的。
这个学校在当时也算是很先进了，毕竟很早就在教室装上了挂壁的空调和投影仪，每次白幕落下都会伴随着一串英文的logo，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串英文则么念，意思是什么，只是记得似乎里面有天空的英文“sky”。
“各位家长久等了，我们现在开始开家长会。”
班主任带着严肃的表情走进了教室，站到了讲台的后面。
“就和往常一样，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的条子已经贴到了42页的教师留言的位置上了，大家可以先看一下自己孩子的成绩，然后我这里有这次成绩的排名也在上面了，总体来说，这次大家的成绩都不错……”
只有这一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啊，成绩的排名直接列在大家面前。
我打开了洛雪的“成长手册”，翻了两次就翻到了那一页，老师的评语上面是各科的成绩和排名的小纸条，上面每一门的成绩都在年级前十，甚至语文是年级第一，比我当时要好上了不少啊，我当时基本上每一科都只是中上水平，唯独语文特别好这一点是相同的，不过按照当时大家的说法就是闲书看得多就是了。
“这次要重点表扬这几位同学，请各位家长看一下屏幕。”
抬起头，幻灯片上写着几位学生的名字，而后面括号里的数字应该就是年级排名吧，洛雪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一个，还加大加粗了，我感觉到了视线
“特别是洛雪同学和慕容鸠同学，她们从开学以来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这不仅是我们任课老师，也是学生自己和家长共同努力的结果，希望……”
明知道这只是话术而已，可是我却止不住地生气，洛雪明明在学校遭受了那样的欺凌，却闭口不提，甚至还要往学校脸上贴金，真是够了……
这个班的学生老师都是一样的，我也不觉得我帮上了什么忙，说到底，学习这种事情，全都是靠洛雪她们自己努力，然后取得了成果，与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然后就是这几位同学有所落后，要请家长们回去好好督促他们，现在……”
这实在是太过无聊了，这样的家长会存在的必要是什么？
我没有能够得知任何洛雪的近况和想法，只是知道了班级里的成绩排名情况，并不是说成绩完全不重要，但是这真的很重要吗？
起码我不觉得重要到要为此来召开家长会。
然后是各个任课老师都进来说了一番，校长也用闭路电视和所有人讲了话，家长会就结束了。
“那么这次的家长会就到此结束了，今天辛苦各位家长了。”
“哪里哪里，老师你才辛苦了。 ”
虚伪地寒暄和奉承着的家长们围到了老师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家里孩子的事，问着家里孩子的事，然而他们真的想知道吗？
到底谁是孩子，谁是家长，反而分不清了。
“你不去问问吗？洛雪爸爸。”
“没必要。”
我将成长手册夹在腋下走出了教室，这么想来当初母亲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倒也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情了，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啊。
似乎也有和我差不多想法的家长，已经走出了教室，只不过很少就是了。
而我与他们的方向相反，我走上了楼梯，朝着顶楼的五楼走去，在挂着“校长室”牌子的房间前停下，“咚、咚”地敲了两下。
“门没锁，请进吧。”
打开门，一位摆着和蔼笑容的中年男性正坐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隔着桌子用柔和的视线看着我，当然我很清楚，那只是这个商人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
“失礼了。”
“请随意坐吧，洛雪的父亲，啊，可以这么称呼吗？或者还是叫你荀风先生比较好？”
“随你吧。”
“那我就叫你小风了，听说你也是我们这里毕业的，这么叫着亲近一些。”
一上来就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了吗，他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啊。
“可以开始说正题了吗？”
“啊，说得对，得开始说正题了，关于洛雪在学校里面被别人恶作剧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认真地调查过了，为了保护学生们我们不能公开这件事情，小风你能理解的吧？这种事情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那么主导人是谁呢？”
“关于这个我很抱歉不能多说，因为并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
“那被绑架的事情呢？你们打算则么处理？”
“我们已经增加了安保措施，现在请假必须要有家长来学校接人才可以离开学校，这种事情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再发生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校长先生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想来恭喜你的，鉴于洛雪同学的优异表现，我们打算将她作为我们的模范特招生，免除她接下来四个学期全部的学杂费和伙食费，再额外给她颁一个奖学金。”
我静静地站起了身。
“小风？”
“校长先生，我只希望你能加强校内的安保措施，至于奖学金我们不需要，请不要颁给洛雪，谢谢。”
“这，你再考虑一下吧，小风，我知道您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也没有妻子，一个人照顾她一定很辛苦……”
“我说了不需要，你放心吧，那种事情我绝不会到处乱说。”
说罢我就夺门而出，我没有办法再留在那里，天知道我能不能压制住自己的愤怒。
走出大楼，天空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与校门外明亮的灯火相反，连一颗星星也见不到，月亮也只剩下了一个浅浅的牙，我掏出手机，给洛雪发了一条我回来了的短信，然后再将它装回了口袋。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觉得用钱就能解决问题了，只要不威胁到他所掌管的这座学校就行，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学生们的生死如何。
这座学校也只是他为了展现自己是一个注重孩子们的实业家的形象而存在的，我是明白的。
早在我在这里念书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了，当时他没有找我的母亲，而是找得我，想必是因为母亲并不知道我在学校内被霸凌的事实。
当时的我，觉得要是我能像这样赚到钱的话，母亲就能少打点工了，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给出的条件。
“啊，为什么他能拿到奖学金啊？”
“明明成绩也就比我们好一点点？”
“真恶心，一定是有什么内幕交易吧。”
“说不定是她的寡妇母亲……”
针对我的恶言恶语我早就习惯了，只是我不允许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家伙说我的母亲，我动了手，但是他们人多，而且那时候我的身体也就比小学的体弱多病稍微好了一些，最后胳膊上都是伤地回到了家中。
那天母亲回来的很早，我和她说了我能拿到奖学金的事情，她第一次露出了欣慰和骄傲的笑容。
“这样母亲就能少工作一些了吧。”
“傻孩子，那可不行，你将来还要念高中、大学，之后还要娶妻生子，买房买车，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要趁着年轻多赚一些钱才行。”
她的表情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是她还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做错了，然而后悔药不管去哪个药店都是买不到的，我也没有蓝色机器人能带我用书桌里藏着的时光机回到过去。
最后也就只是我的处境变得更加恶劣了而已，如果说以前都是语言上的暴力和孤立，从那天以后，针对我的恶作剧行为就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甚至还有写满了恶心词汇的匿名信会放到我的抽屉里。
“呼……”
我将从超市买来的冰矿泉水一口气灌下了干渴异常的喉咙，喉咙传来了一阵迟钝的痛感，然后用钥匙拧开了楼道的铁门，楼道内的感应灯也没有亮起来，说起来似乎是年久失修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灵敏了。
在一片黑暗中迈过熟悉的楼梯，然后在拐角处，我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站在家门口和我招手，白色的灯光顺着门内溢出来，照亮了前方的楼梯。
“欢迎回来，阿荀。”
是一直站在阳台往下面看吗？
我愣了一会，然后在光亮中走过了最后几阶楼梯。
“啊啊，我回来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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